• 怨憎会 爱别离 求不得

阿飞今天上班迟到了，这可是奇事，同事都知道阿飞每天都会在9点踩点到，不多一分，不少一分，从没迟到过。常在河边走，偏偏不湿鞋，连老板都啧啧称奇。

可今天他晚了五分钟，站在公司门口像是丢了魂，打卡机映着一张僵硬的脸。没人知道这迟到的五分钟里，阿飞经历了什么。

每天早上8点按掉闹钟后，阿飞会再眯一会儿，伴着音乐，花半小时找到自己的灵魂，强制拖进疲惫的躯体，在8：30准时开启无聊的一天。

前一晚凌晨，漆黑的公寓里只有手机屏亮着，阿飞照旧没有睡。有多久没睡过好觉了呢，阿飞也不知道。只是不打游戏了，网络小说也换成了名著，今晚他在靠毛选催眠。

在他和伟人互道晚安，放下手机后，嘀嘀嘀的电报声响起，半梦半醒的他瞬间清醒，他只给三个人设过特殊来电。

一条短信弹了出来：
“睡了嘛？”
哦，原来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呢，他想。
犹豫了两秒，回复了一句，“没”。
“怎么还没睡”
阿飞乐了，又不是不知道他睡不着觉的毛病。
“在想你”他回复。
“我有点喝多了”
“喝多了才会想起我”
“一直想你的”

阿飞和她认识三个月，最近有段时间没联系了，从她去澳门过年，又莫名其妙弄丢了好友起，只有偶尔的短信联络。她说想静静，阿飞就不打扰。她说想阿飞，阿飞就愿意相信。

阿飞傻吗？不，他听惯了谎话，也说惯了谎话，可偏偏对她从没说过一句，她的每句话阿飞也从不怀疑。她让阿飞觉得自己是个好人，于是阿飞就认定她不是坏人。虽然这毫无道理，因为每个被阿飞伤透了心的女人，都觉得阿飞是个好人。

情场如战场，杀手有条潜规则，永远别在任务前说”这是最后一单“，这可是忌讳中的忌讳，说出这句话的人，几乎都会在最后一次任务中栽跟头。可阿飞反复地告诉自己，这是他最后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了。阿飞大概是老了，越老的人越心软，也越信命。他累了，不想再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灰蒙蒙的大地上，栽了又如何，反正他也没活过。

又听她讲了几句琐事后，双方互道了晚安，不知道阿飞更喜欢和伟人说晚安还是和女人，只是这次他睡得很快，即便他忘了关掉明晃晃的灯。

阿飞有三快，喝酒快，恋爱快，分手快。
快到记不清女朋友的名字，快到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怨憎会、爱别离、求不得，都追不上他。

“来帮我搬家，我要回去了。”
又是一个特殊来电把阿飞叫醒，这个特殊的铃声只属于一个号码。

是小V，阿飞大学女友，大学毕业后分了手，虽在一个城市，却断了联系。这个铃声有两年没响起过了，阿飞干脆的回了个“好”，草草穿上衣服就赶往刚收到的地址。她家门没关，进门是客厅，堆了一些纸箱和没整理完的物件，一进门就看见小V坐在行李箱上发呆，她瘦了，也会化妆了，本就漂亮的她像走下T台的模特，两人见面笑了笑没说话。

客厅里还坐了几个前来送别的老同学，阿飞与几人寒暄了一阵，众人看着这对校园模范情侣不免有些唏嘘，四年的出双入对，校园路上很难看到单独的任何一人。每天早上阿飞会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小V，两人吃着早餐同去早课，直到晚上送她回，形影不离。

阿飞在读书时人缘很好，可室友们都不喜欢和他一起开黑，因为只要嘀嘀嘀的铃声响起，他就会在下一秒挂机，因此四年段位没超过黄金，可阿飞不在乎。小V最喜欢看阿飞玩炉石传说，歪着脑袋靠在阿飞身上，安安静静不说话，因为她看不太懂，可小V不在乎。

人世间最无情的是时间，红了樱桃，绿了芭蕉还不够，更有乱红飞过秋千去，落花人独立，微雨燕双飞。四年转瞬即逝，懵懵懂懂在一起，懵懵懂懂分开，连回忆也变得朦胧。

吃过午饭，几个老同学便陆续离开，剩下的两个人沉默了很久，小V说今晚就搭火车离开，阿飞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。

小V带走的行李很少，只有两个行李箱，仿佛只是来这座城市旅游了一次。走到车站的时候，意外也不意外地又见到了阿飞，他熟练地接过行李箱，送她上车。

检过票后，小V还是回头望了一眼人群里的阿飞，像四年里那么多次一样，只是这回她没有笑，不出意外，这是阿飞最后一次送她了。坐上绿皮火车，眼泪就在小V眼眶里打转，最后在哐当哐当地车轮声里一滴滴无声落下。

“怎么这年头还有这么晃的火车呀？”
一句玩世不恭伴着温柔嗓音传到小V耳朵里，她猛地抬起头，震惊地看着那个笑嘻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。
男人弯下腰，凑过来。
“谁家的姑娘，哭得真丑”。

终于克制不住的小V紧紧地抱住眼前的阿飞，泣不成声。过了一会儿，听到阿飞还在嘻嘻哈哈地不知道说着些什么，她一口咬住了阿飞的肩膀，咬的越来越用力，像要把阿飞吃到肚子里。直到阿飞大喊“痛痛痛”的时候，小V才笑着松了口，然后又对着阿飞一阵拳打脚踢。

伴着哭声笑声求饶声，火车越开越快。阿飞抱着身前的女孩，看着车窗上的景物越来越模糊，依稀看见自己第二天傻乎乎地拎着几大包当地土特产，被小V拉着去见她的父母，看见婚礼上酩酊大醉的自己，看见稍稍胖了一些的小V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儿，看见两个人依旧形影不离慢慢老去，画面闪动得越来越快，开始泛白。

最后他看见了前一晚忘记关的电灯，墙上的时钟指向8：35，房间安静得吓人。